*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

前文：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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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过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令人沮丧的是，它来得过于快了。

“我哥的朋友？”阿不福思从门缝里探出脑袋，一双和阿不思同样的蓝眼睛，却缺少他哥哥那份沉静温和的气质，被粗鲁和莽撞取而代之。如果说过去的我对阿不思是爱慕加利用，对阿利安娜是忽视，那么对于阿不思的这个弟弟，我们则似乎是出于本能的互相厌恶。

“没错，”我高傲地报出了自己的大名，“盖勒特•格林德沃——”

“我听说过你，”他毫不客气，“违规被德姆斯特朗开除的那个小子？一个危险人物。我还以为我的精英哥哥只会跟道德模范与马屁精交朋友，可显然你两者都不是。”

“——阿不福思！”

阿不思责备的声音从屋里响起来，于是这个山羊混蛋掏了掏耳朵，把门稍微开大了点儿。

“好吧，既然我哥这么坚持，进来吧，不过你不能去楼上。”

阿不思热情地欢迎了我，并坚持要为他弟弟的无礼致歉。他把阿不福思叫来站在我身边，为我们互相介绍，试图用说教的方式让他懂得礼仪……我敢打赌这是白费功夫。

当我把那袋锅形蛋糕递给阿不思时，他看上去有些错愕。

“盖勒特，这是……”

“‘盖勒特’？”阿不福思阴阳怪气地插嘴，“你们已经熟悉到这个程度了？甚至为对方烤蛋糕？”

“闭嘴，阿不福思。”阿不思的脸涨红了，而我愤怒地发出了反驳，一口咬定这些蛋糕是姑婆做的，我只不过是替她送来，于是他的混蛋弟弟抓了一个叼在嘴里，哼着小曲上了楼。

“我本以为他还要过两天才能从学校回来。”阿不思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也许霍格沃茨今年放假比较早……”

“你这位弟弟看上去和你可不太像。”我尖锐地道。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阿不思微笑道，“阿不福思从不认真念书，鲁莽冲动，口无遮拦……我常常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和喜好，可他确实是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安娜也更喜欢他多一些，血缘关系就是这么奇妙。”

我心里酸酸的，如果不是因为上辈子听阿不思说过那句“我们比亲兄弟更亲”，我一定抑制不住跑上楼去，用恶咒把阿不福思变成一头山羊。

“阿利安娜怎么样了？”我试图把话题从那个令人恼火的混蛋身上引开。

“哦，她很好，”阿不思笑眯眯地道，“她还给那只蒲绒绒取了名字。早上她一边叫着‘福布’‘福布’一边从楼上下来，阿不福思以为安娜是在喊他，结果发现她是在喊那只蒲绒绒……这可让他不太高兴。我想他是嫉妒了，所以才会对你那么说话。”

“我也嫉妒啊。”我不爽地咕哝。

“对不起盖勒特，你说什么？”阿不思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阿不思，你有一只猫头鹰。”我指着他身后的窗户，一只灰色的猫头鹰刚刚落到他的窗户外面。

阿不思打开窗子让那猫头鹰飞进来，解下它脚上的信件，微微露出有些惊讶的神情。

“是霍格沃茨写来的，但阿不福思刚回来……”他注视着信封上的印章道，然后展开信纸。

笑意从他脸上渐渐消失了。

“请原谅，盖勒特，请你先在这里随便坐坐，壁橱上的几本书我想你会感兴趣。如果你不介意，我要失陪一下。”

“当然不。”我道，猜到信的内容大概只不过是那个山羊混蛋在学校惹是生非。说实在的，对于收到这种信，我实在太有经验了。

阿不思噔噔噔地上了楼，我打开壁橱上的那几本书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熟悉的佩弗利尔家族纹章掠过眼前。我将书翻回封面，发现它是一本破旧不堪的小册子，上面写着《戈德里克山谷：昔日到现代》。

我依稀记得这本书在上一世是自己借给他的，那时我为了追寻圣器的踪迹，在浩如烟海的史料记载中辛辛苦苦地找到佩弗利尔家族居住的英格兰戈德里克山谷，却在这里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惊喜。

我把书放回原处，过去已经用了一生告诉我拥有这三样东西并不能成为死亡的主人，阴尸的大军，永不会输的魔杖……更重要的是，我并不是为了这些东西而回来的。

楼上传来细微而模糊的争吵声，我思考片刻，抱着想听阿不福思挨骂的心思静悄悄地上了几级楼梯，直到那声音在我耳中变得清晰起来。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阿不福思不耐烦的声音说道，“我和你不一样，老哥。我既不想成就什么事业，也不想进魔法部，难道做一个酒吧招待也非要拿到一摞O.W.L.S证书？”

“这不一样。”阿不思的声音道。“不管你以后想做什么都必须完成学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人打架、逃课、辍学……帕提尔教授送来了一封信，委婉地暗示我如果你下个学年仍然这样，说不定会被霍格沃茨开除。”

“哦，那样说不定更好，”阿不福思的声音飞快地接道，不假思索，“我可以回来照顾阿利安娜，你就可以从这里解脱了。”

他显然跨过了某条线，因为一阵沉默后阿不思的声音明显地冷了下来。

“解脱？……你真的这么想？”

“那还能是什么，老哥？这是最好的方式了，想想吧，现在妈妈也不在了，如果我继续在霍格沃茨上学，而你得一直照顾离不开家的妹妹，谁来维持我们的生计？”

“这些你不需要担心，我有论文的稿费——”

“论文稿费！”阿不福思发出嘲弄的声音，“我想你不会每隔一个星期都发现一种龙血的新用途，所以大概可以忽略不计？”

“我会处理好的，阿不福思！”阿不思道，然而并没有解释他会如何处理。

“——你当自己是什么？圣人吗？同时照顾两个弟弟妹妹，交我的学费，写论文，做学术研究，”阿不福思的声音尖锐起来，“我伟大的哥哥，他总是想凭自己搞定一切！”

这句话让阿不思的魔力骤然产生了波动，我暗骂一声迅速冲上楼。

阿不思像是忽然被人重击了一下，他的脸色变成了病态的苍白，嘴唇忍不住地颤抖。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详预感。

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前我听到自己大喊道：

“趴下！！！”

我吼出这句话的同时将他们往身后一推。

巨大的冲击波从阿利安娜的房门内爆裂开来，而拜这对傻兄弟所赐我堪堪来得及放出魔法屏障，它瞬间包围住那团将失控的魔法力量，黑影不断在球形的内壁嘶吼撞击着，可无论它如何努力，都无法从中挣脱。

“——阿利安娜！！”

“这不会伤害她，只是个变体盔甲咒。”我道，看向我身后惊呆了的两兄弟，心里非常痛恨接下来自己要扮演的角色：

“她会自己平静下来的，在此之前，两位邓布利多先生，你们最好反思一下自己刚才不冷静的行为。”

我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要沦落到像阿不思一样对别人说教，劝他们冷静——别人不会相信这句话出自格林德沃口中的，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想让历史偏离原来的轨道，只能暂时牺牲我的人格了，我忍辱负重地想。

“……我不该对阿不福思发那么大脾气。”

一切平静下来后（这包括我和阿不思挥动魔杖将房子复原，将昏睡过去的阿利安娜放到她的床上，将阿不福思赶去后院放羊）我们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阿不思内疚地道。“作为哥哥，我实在不够合格。”

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情绪终于复原了。作为一位魔力强大的巫师，阿不思在情绪激动时引发的魔法波动能够被我所察觉，也同样会刺激到阿利安娜。但是在此刻，他身上传来的那种感觉正如眼前的乡间小路一般安静。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急躁地道，“我听见了你们刚才的争吵，是那家伙说得太过分了。”

“不。”他摇摇头，将脸埋在手里：“我冲他发火，也许只是因为他讲出了我从来不愿意承认的东西……”

“我想过离开这里，盖勒特，我知道自己很优秀。我想逃走，想一展所长，为巫师界发光发热……是的，我是如此自私，我爱我的弟弟和妹妹，但那不够。阿不福思是对的……我想他比我要优秀得多。”

我拉开他的手指，看到他的蓝眼睛被泪水覆盖着，想起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哭，也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感情毫不掩饰地暴露在我面前。

我感觉内心被什么击中了，将手放到他耸动不已的肩上，试着将他拉向自己。

他没有拒绝。

“你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最后我道。

回家前我去了后院，阿不福思正在制作一块巨大的山羊圆奶酪，然后他抬起头看到了我。

“干什么？”他没好气地问道。

“来提醒你最好别对你哥哥那么说话，小子。”我盯着他。

“嗬！”阿不福思讥讽地道，“你对他倒算是尽心尽力——”

“你不是也一样？”我毫不留情地揭穿他：“虽然我对你的智慧不抱太大希望，不过是对他说一句‘我不希望你一个人太辛苦’对你而言过于困难，还是说你非要表现得像个口是心非的混蛋？”

阿不福思愣在原地，张口结舌，显然是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别随便揣测我，我才没那么想。”最后他转过头去气鼓鼓地道。可惜少年人的这些小伎俩对于事实上已经一百多岁的我毫无作用。

“那么随你吧。”我装作毫不在意一般转身离开，他忽然又叫住我。

“关于锅形蛋糕……我哥更喜欢那些里面加了蜂蜜的。”他没头没脑地道。

“哦，”我反应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蜂蜜，原来如此。“我会记住的。”我道。

话音刚落我便发现阿不福思露出了一个促狭又得意的笑容：

“我记得你说那些蛋糕不是你烤的。”

“……”

正如所见，我与阿不思的弟弟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这般地矛盾，冲突，充满了相互拆台与彼此讥讽。在我多次到阿不思家的探访当中，他常常像一只巨大的发光草蛉虫不合时宜地出现，伴随着他的各种无理取闹和不解风情。而我的猫头鹰也经常被他拦下来，不但擅自克扣我送给阿不思的各式甜点和饮料，还让我无法在信里写一些自认为十分罗曼蒂克，能够让阿不思看了脸红的长篇大论。

因此我开始更频繁地邀请阿不思闲暇时间到我这里来，通常情况下我们会一起读书，讨论各种问题，但最近我们更喜欢用那套我偷偷买来的坩埚调制魔药。

“我想这不对，盖勒特，”阿不思喝了一小口药剂，然后他忍不住看着我咯咯笑了起来，“——你变成了金色的！”

我们本打算为阿利安娜研究一种她专用的镇静剂，但显然在这方面我们两个的魔药知识储备并不足够。

  

“……我可能该将金翅鸟羽毛换成绝音鸟的，”我将那个小瓶子举到眼前一本正经地道，心里暗自希望金色的我看起来仍然英俊潇洒。

“阿不思，把那边那盆节草汁递给我。”

“噢，好的。”他道。

然而他迟迟没有动作，我回头，发现他正出神地盯着那个装草汁的铜盆。“你在看什么？”

“盖勒特……”他慢慢地道，抬起头来，眼中闪着惊奇和我说不上来的一种神色：“你一直用这个盆装药草汁？”

“怎么？”我奇怪道。

“它不是普通的盆。”阿不思道，挥了挥魔杖让里面的液体流到旁边的玻璃敞口瓶里。“我在书上读到过……如果没错的话，这里镌刻的是如尼文……”

他用手指摩挲着盆壁上的几个凸起，所到之处古铜色褪去，一种暗淡的石头般的灰白色显露出来。他重新抬起头来看着我，带着一种我很少在他脸上见到的少年般的兴奋神情。

“这是一个冥想盆。”他道，“你从哪里得到它的？”

“冥想盆？”我对这个名字有着模糊的印象，“我姑婆的地下室。天知道，我一直当它是个普通器皿。”

“哦，它很神奇。”他柔声道，“书上写着它可以整理思绪，保存自己的记忆……让我展示给你看。”

他闭上眼睛，将魔杖的尖端指向自己的太阳穴，然后从那里缓缓抽出一条银白色的丝状物注入到盆中，它立刻变成了像液体一样的东西。

“这是……”

“我的一段记忆。”阿不思道，将手指探向银白色的水面，它立刻产生了漩涡。“我感到有种吸力，它在呼唤我们进去……”

“好极了。”我抓住他，将另一只手干脆地浸入盆里，“我们进去。”

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后我们一起头朝下掉落在柔软的草坪上。草坪绿油油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香气，这是个夏天。

我抬起头来四顾周围，这里显然不是戈德里克山谷。它看上去更繁华些。距离我们最近的是一座与阿不思家很相似的砖红色房子，与之不同的是这所房子的门把手上挂着风铃，门前整齐的白色木制围栏内种着各种颜色的花朵，房子周围的树篱也被精心修剪过，整洁有致得看上去几乎像是麻瓜的住宅。这个家里必然有一个女主人。

“这是哪里，阿不思？”我回过头问他。

“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他道，眼中露出怀念又愉悦的神色。

他话音刚落那扇门便打开了。一个英俊的高个子男人走出来，肩上坐着一个三四岁的红头发小姑娘。他后面跟着的是一个麻瓜打扮的女人，手里拉着一个紧紧捏着一只山羊布偶的小男孩。

“这是我的爸爸妈妈，”阿不思轻轻地道，“他们是小时候的阿不福思和阿利安娜。”

“那么，你在哪里？”我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一家四口问道，但他只是笑笑，示意我继续看他们在院子里争执。

“好吧，阿不福思，如果你非要带着它上街不可……”女人用妥协的语气道，“但你得自己拿着，我可不会帮你哦。”

“我当然会！”男孩固执地道，“安娜也喜欢它！是不是，安娜？”他朝父亲背上的小女孩晃着手里的山羊布偶，于是她咧开嘴笑了起来。

“就让他带着吧，”男人冲妻子眨了眨眼睛，“至少他没带真山羊出来。”然后他抬起头冲楼上喊道：

“你确定不和我们一起去吗，阿不思？”

二楼的一扇窗子打开了，我终于看到年幼的阿不思探出头来。

“我在读书。”他用那张稚气的脸严肃地道，有种和他弟弟一样的固执：“看不完就不出去。”

阿不福思冲着他哥哥做了个鬼脸，男人耸耸肩，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带着妻子和孩子走了。

“那个就是我了。”我身边的阿不思苦笑道，“总是……”

他没再说下去，眼前的场景渐渐黯淡了。

再亮起来时我们似乎处身于一个空旷的麻瓜公园里。我注意到公园中央有麻瓜的跷板和简易滑梯，但是几个孩子却都在沙地边缘围在一团红色的东西前。

“这又是哪里？”我问道。

然而阿不思脸色苍白，似乎对我们会到这里来感到意料之外。

“她死了吗？”一个男孩恐慌的声音将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她不动了……”

“我不知道，”第二个男孩道，他的眼角附近有个疤痕：“就算她死了……她是个怪物，不是我们的错，对不对？”

他用脚踢了一下地上那团红色的物体，我才发现那是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闭着眼睛，头发散乱，脸上沾满脏污，以至于根本看不清她原来的面貌。

“这儿没人，我们赶快走开，”第三个男孩道，他是这些孩子里看起来年纪最大的，“怪物，她能不用手就让树枝飞起来，她绝对是个怪物——”

一把无法形容的怒火在我心底窜了出来，他们，这些愚蠢的麻瓜男孩，竟敢这么对待一名巫师？

我握紧了魔杖，却忽然被阿不思攥住了手腕。

“我们回去。”他脸色苍白，声音却很坚定。

我望着他的眼睛，犹豫了一秒钟。

而似乎也是在同一刻，长大了一些的阿不思忽然在公园边缘出现了。

“——阿利安娜！！”

我们丢下那个惊慌失措的阿不思迅速上升回到我所住的阁楼里，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都没有说话。

阿不思挥动魔杖清空了冥想盆，他低着头靠在椅子上，显得很是虚弱。

“对不起，”他道，“我原本没想让你看到那些。”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