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地自杀

[锤基]幻觉

幻觉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无限战争最终胜利的二年后。


通过灵魂之石我们救回了所有在宇宙大清洗中消失的人,但洛基、海姆达尔,以及死在清洗前的一半阿斯加德人并没有回来。我曾想过是否给他们立个碑,然而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现在的阿斯加德与地球均是百废俱兴的时候,逝者已矣,当务之急是安顿好生存下来的另一半阿斯加德人民。


毁掉无限手套后取得的六块原石中,心灵与时间之石交与了幻视和奇异博士物归原主,灵魂之石回归沃米尔,力量与空间之石分别交由银河护卫队与瓦坎达,现实之石则由复仇者联盟保管,地球的战后重建因为有了它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困难了。


不知是否因为过于疲惫,战争结束后我开始出现幻觉。


我的幻觉是所有我认识的已经死去的人。他们一开始出现时身姿影影绰绰,像中庭里质量不佳的电视放映出的人影,又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清晰。他们的降临毫无预兆,有时会忽然浮现在我眼前的虚空中,说话或微笑,下一秒便又烟消云散,有时却又仅仅只是一个声音,在我不经意时在耳边低低重复着他们曾经说过的话。


我第一个见到的幻影是海姆达尔。


那时我在读一份瓦尔基里送来的新阿斯加德的建筑报表,并为那些数字大伤脑筋。正当我想休息时,海姆达尔忽然如鬼魅般出现在我眼前不到一米的地方,一身恪尽职守的仙宫守门人装束,双眼注视前方,仿佛仍然在看守那座早已不存在的彩虹桥。


我那时还不知道他们是幻觉。直到我身边的瓦尔基里投来疑惑的眼神,询问我究竟在和谁说话。她的视线从他的身体中穿了过去,仿佛那只不过是一团空气。


海姆达尔对我们的言语没有反应,他的脚诡异地悬浮在地面上空。我曾听说中庭有一种说法——死去的人会化为鬼魂。但我知道眼前的海姆达尔并非这种存在。死去的阿斯加德人只会进入瓦尔哈拉,而早晚有一天我将在那里与他们重新团聚。


“没什么。”我把手收回来,“不过是幻觉。”


海姆达尔离开后我曾以为那是稍纵即逝不再出现的幻影,后来我却见到了更多人,海拉、范达尔、西芙、父王、母后,甚至还有洛基找来的那个不务正业的守门人也一个个接连不断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曾经疑心这些其实是洛基的另一个恶作剧——不,也许并不能用“疑心”,这个词语解释不了当我发现不是他后心里涌现的失望。总而言之,有那么一段时间里我试图在那些已死之人的幻影中搜寻洛基的蛛丝马迹,却总是一无所获。一次作战会议结束后我推开门,看到母后站在房间中央,她与以往在阿斯加德王宫时一般无异,带着那种以前待我狩猎归来时的神情微笑地望着我,似乎想询问我有什么要对她说。那时我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洛基搞的鬼,那个小混蛋什么都做得出来,唯独不会变成她的模样出现。


我开始试着与幻觉和平共处。他们永远在重复生前的举动与言语,直到后来我甚至不用抬头便知道这次来的人是谁。


“Kneel。”


“你抢了他的台词。”我漫不经心地对她道。


这次是班纳问我:“你在和谁说话?”


“海拉。”


他看着我,道:“海拉已经死了。”


“我知道。”


“你还看见了谁?”他问。


————


班纳说这种幻觉在中庭被称为PTSD。他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症状与专业术语,并建议我参加心理治疗。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这种幻觉并没有什么实际危害,此刻需要去做的事还有很多。除此之外,有件事我还想证实。


我的幻觉中没有洛基,也许他还没有死。


然而就在战争结束的第二年,洛基的幻影出现了。


他的出现像他的死亡一样令人毫无心理准备。我盯着他看了很久,心里也说不清这是怎样一种滋味。


“你来晚了,弟弟。”


我知道这本质上与自言自语无异。他没有回答,因为我想象不到他的答案。真正的洛基永远会让我意外,他是如此聪慧,狡黠,九界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他一样让我放声大笑,然而那张妙语连珠的嘴在我的幻觉中唯独只会缄默不语。


鬼使神差地,我做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自己做的事——用手边的东西丟他。后来我发现我随手丢出去的是他的塑料模型。那个小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这一次他没有接住,它轻而易举地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落在了地上,尖尖角的头盔掉了下来。


我终于意识到即便再像,眼前的这个洛基并不比那个丢出去的模型更真实。


我答应接受PTSD治疗时似乎全复仇者联盟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在我看来这并不算什么严重问题。史塔克找来了用钱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医生,让我去太平洋的某个他的私人海岛上休养。


在无尽的日光,海浪,棕榈树中关于战争的一切似乎都在离我远去,就像身处夏天很难想象冬日的寒冷。心理医生每天为我做一个小时的催眠治疗,余下的时间里除了冲浪和休息,我都依照他的安排在史塔克风景秀丽的私人海滩上沿着海岸线挖坑种树。虽不知道这种奇特疗法的确切原理,但平心而论它确实见了效。奇特的平静感如同绷带一层层地将过去的记忆牢牢缚住,以防它们在出其不意的时候不小心逃逸而出。


如此大半个月过后,那些本来已经清晰的幻影重新变得模糊而浅淡,造访也不再那么频繁,他们正在如来时一般一个个消失。


洛基是第一个从我脑子里消失的幻影,也许是因为他出现的时间最短,当我意识到时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到他了。医生说这样便可以看作他以后都不会再来。我对此感到意外,因为洛基并不是一个容易被遗忘的人。关于他的回忆仍旧鲜明如昨日。


在此我并不是想甩锅给医生,不知史塔克对他说过什么,他热衷于在我冲浪时坐在岸边时刻监视,似乎我随时都有投海自尽的可能。然而那天我冲浪时偶然回头一望,正巧他闭着眼睛侧躺在沙滩上。虽然后来知道了他不过是趴在那里小憩,但那时候我确确实实地想起了洛基被灭霸扼死时的尸体,然后从冲浪板上摔了下来。


事后医生埋怨说我正在用尽全力帮你摆脱幻觉,但如果你主观不想忘记愿意过去的阴影,我再怎么努力也无能为力。


我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儿冤。对我而言洛基并不能算是过去的阴影,至少不能算是阴影。他们还来时我常常思索,如果我真的痊愈,这是否会是与他们在接下来的这几千年间的最后一眼?几千年后的英灵殿里不会有身为约顿海姆人的洛基,然而因为这该死的幻觉,我甚至要避免想起他。


后来医生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也正是那天他的手机在这大半个月中第一次响起,带来了外面世界天翻地覆的消息。


原来现实原石在拿来修复战损的地球时还是碎了,以太碎片飘散到宇宙里,复仇者联盟全体出动寻找,然而直到昨天弗瑞才发现其实还有一片以太碎片掉在了地球上,并且已经进入了某个普通人的身体里。


听到这话后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简,上次她为了取出以太碎片来阿斯加德其实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然而好像已经成了很遥远的记忆。和上次不同也更为不幸的是,这次以太选择了一个人格邪恶的宿主,并且由于接触时间过长,他已经完全被以太碎片所吞噬,变得异常危险,达到了普通人无法解决的程度。作为此刻唯一一个在地球的复仇者,居住在地球上的阿斯加德人的国王,我当然义不容辞准备动身,然而医生对我提出了警告。他说我的治疗还未完全完成,能够将想象化为现实的以太碎片对一个仍然会产生幻觉的人意味着什么,我心里应该知道。


我也不清楚自己当时知不知道,或者更有可能是根本没仔细考虑这个问题。在此我不再赘述从医生眼皮底下溜走以及在圣地亚哥北部悬崖上找到目标并打败他的过程,因为比起这件并不算困难的任务,更值得一提的是在与以太碎片近距离的接触中,我眼前的幻影又复原了。


——现实之石可以将想像具象化,它会使用一切手段阻止你,是最不适合现在的你对付的东西。


想起医生的话时为时已晚。


在那些治疗中被尘封的幻影像被雨水冲刷过一般重新清晰起来,一个个出现在我面前。托以太碎片的福,它们从未像此刻一般显得如此真实,真实到我竟然隐隐约约地否认他们是我的想象,就像你在承受剧痛时很难认为自己此刻是在做梦。


如果说在以前出现幻觉时我心中还有一架能够分清现实与虚幻的天平,在这一刻它已经缓缓倾斜了——我开始怀疑,究竟他们死去的那个世界是真实,还是现在这个世界才是?


以太没有给我机会去公平理智地思考这个问题。世界仿佛分成了两个部分。我站在阴暗寒冷的一边,看着他们从另一边招手呼唤我,海姆达尔,霍根,西芙,父王,母后……脸上无一例外带着温暖的笑容,说着我曾经无数次回忆过他们说过的话,请我到他们那里去。


我不敢再继续移动视线,怕只要一不小心就会看见——


“哥哥。”


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我便预知了自己的一败涂地,我下意识转过头,望进洛基绿色的眼里。


那一刻我宁可让出世上所有的东西,以换取他们还真正存活的事实。洛基的幻象是以太最后的杀手锏。我终于无视了理智微弱的劝告向他们走了过去。


然而也是正在那时,我听到了另外一个微小,然而却更坚定,更清晰的声音在我身后呼唤——


“哥哥。”


那个声音让我僵住了脚步,不敢回头,不敢动,不敢呼吸。我呆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一块石头擦着耳边飞过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击碎了我眼前几乎已经实体化的幻影。


石头掉到地上的声音让我如梦方醒,那个看上去很美妙的世界消失了,眼前除了万丈悬崖什么都没有。


“哥哥。”身后的那个声音大了一些,一块石头飞过来,不轻不重地砸中了我的头。


我回过头去,看见那个绿眼睛的小骗子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站在那儿,手里抛着砸中我的石块,嘴角带着刚刚好的弧度。


“我在这里。”洛基说。


记得一开始我将这篇手记命名为幻觉?是的,此生我所能绞尽脑汁想出的一切幻觉,都不及这个场景百万分之一美好。


后记:


我的幻觉很快痊愈了,洛基不小心说漏嘴为我治疗的那个医生其实是他假扮的,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


“愚蠢的中庭人怎么可能治得好你。”他狡黠道。


我恍然大悟又有些好笑,又被这小混蛋骗了,这失而复得的熟悉感现在竟如此令我开心。


“你真是最坏的弟弟。”我大笑着拍上他的肩膀,又说了一次。


对这个形容他得意地照单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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